奇跡

  1944年11月間,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戰盛時,兩個澳洲人在德國17000英尺的高空,從一架「哈利費克斯」轟炸機中被吹出,其中一人是個空勤軍士約翰·維瓦,另一個是飛行中尉赫曼。
當赫曼的飛機凌空爆炸時,他已脫離飛機,他沒有降落傘,直向地面墜去。他絕望地喊道:「天哪!不要讓我這樣死去吧!」
赫曼和約翰·維瓦都是澳洲皇家空軍第166中隊的隊員。赫曼有修長的身材,曬紅的皮膚,早年當過牧人,後來又采過金礦,最後成為一名飛行員。約翰·維瓦是上炮塔的射擊士。
他們繫於11月4日薄暮時分在英國起飛,前往魯爾區的布卻姆執行轟炸任務。在目標附近他們兩次被探照燈照到,赫曼也兩次脫離,在地面炮火向他們射擊以前,進入黑暗的掩蔽中。
在一塊很小的空間內兩次被探照燈搜索到,這對於赫曼似乎是一個不祥的前兆。他雖然前後執行了33次任務,但這次他憑著自己的經驗,傳知所有的機員一律背好他們的降落傘。大家都這樣做了──除了赫曼自己,因為他太專心於攻擊目標的事了。
1分鐘後,轟炸員從機頭報稱炸彈已經投出。他們正在飛離地面和探照燈的控制範圍,接著向西轉了一個彎便開始返航。突然赫曼感到從後面傳來一記駭人的震擊──機身被一發炮彈直接命中。
赫曼立即採取躲避行動,將這架「哈利費克斯」向左擺。就在他們逃走的時候,他又感到兩記震擊,顯然他們又被擊中了;第二和第三發炮彈都打在機翼上。他們曾在兩邊的機翼上都裝了油箱,轉眼之間,左右翼都開始從根部向翼尖燃燒起來。
赫曼知道在飛機下墜以前,他們至多還有1分鐘的時間,於是他在機內通話中大喊著:「跳出去,快跳出去!」他努力保持著飛機的水平,讓機員們一個個的跳進了無邊的夜空。這時只剩下維瓦和機械士哈瑞還在上面。赫曼奇怪為什麼維瓦還沒有跳出,接著他從機內通話器中辨出了維瓦的聲音:「機長,我的腿可能斷了,你能幫助我嗎?」
「我不能離開座位。讓哈瑞拉你一把吧!」赫曼回答著。
赫曼順著機身向後望去。看到哈瑞那結實的身形正在把滅火器對著後翼梁四周的火焰。等到赫曼對飛機失去了所有的控制之後,他知道在座艙裡已經沒有什麼事好做的了。赫曼來到後面協助別人跳出。
這時他看到維瓦拖著一條受傷的腿,正沿著機身向他匍匐爬來。在幫助別人以前,他決定先從艙間架子上取下自己的傘包背好,不料就在他快要取到手的時候,他從眼角上看到飛機的右翼正在火焰的噴灑中向裡面折回。
這架「哈利費克斯」在赫曼能夠抓到他的傘包以前已經翻了過去。飛機開始螺旋,他被拋向機身的一邊。他把兩手同時向上伸出,撐住自己以免撞在頂篷上。就在這時,這架「哈利費克斯」便爆炸了,頂篷已經不見,赫曼發現他正在寒冷的夜空中向下直墜,並且被包圍在一堆機骸破皮中。
他的意識完全清醒──最清醒的還是他身上沒有帶降落傘的事實,這一點使他不寒而慄。他頓時恐慌起來,拚命的在空中掙扎著,他強烈地想做些什麼,但他只能如此而已。
他很快就明白了眼前不可避免的而又可怕的現實,於是他放鬆了身體,等待著遠處地面上死亡的瞬間的到來。他想起了當飛機爆炸時他們的高度大約為17500英尺,他知道,一個人從這個高度下降到地面不會超過1分鐘。
夜並不是漆黑的。一彎新月用它那微弱的光照射著大地的田野;離開不遠的地方,好幾道白色的探照燈的光束還在不停地掃掠著天空。他清楚地看到好幾塊飛機的金屬破片就在離他幾碼處停留著,隨即便又領悟到了那是怎麼回事:它們在和他以同樣的速率下降著。他離開飛機時是夾在一堆飛機的破片中,現在他即將隨著這一堆破片同時撞地而死。
望著身體周圍那些片斷的飛機殘骸,他不由得產生了一線新的希望,也許他的傘就在附近墜落著。但當他仔細一看的時候,沒有任何一樣像傘包的東西,甚至沒有任何他可以抓得到的物體。
雖然他在緩慢地旋轉著,然而卻沒有下降的感覺。他曾於剎那間看了看天上的星星,接著又看看地面,然後再看看星星。他感到就好像在一張鴨絨被子上被輕輕地搖擺著一樣。他很驚奇地面為什麼還未見接近,他依然有餘暇環顧四周所發生的一切,因為這時他的這種下降的姿勢並沒有什麼不適之感,他只是覺得一種完全的脫離。
不過這些都是片刻即逝的,很快就被想像中最後撞地的恐怖的一幕所遮沒了。他知道,當自己臨地時,便會像閃電一般死去,現在他只等待著接受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事。
下面有一條蜿蜒如帶的河流,在月光下閃耀著銀光。他抱著另外一線微弱的希望:不知會不會落在那裡面,就像跳水一樣的藉以保住自己的生命。雖然他曉得水面也會和平地一樣堅硬、落在河裡也是難逃一死,但他仍舊依戀著這種可能的生機。
幾次在情感略呈穩定的時候,他便感到只有非常短暫的時間留給他了。「天哪!不要讓我這樣的死去吧!」他不記得他是否喊出了聲來,不過這種祈禱在他的心靈中確實曾像火一般的熾烈。
突然間,他的身體「砰」的一聲像是撞到了什麼。「這可完了!」他想著。頃刻之間他的精神上翻了一個斤斗,他感到他依然有知覺,他並沒有死去。
這突來的一撞使他本能地用雙臂抱住了一樣東西,過後才真正的發現它。接著在幾英尺之外,他聽到一種扣人心弦的講話聲,那是上炮塔射擊士維瓦──他原來抱住了維瓦的兩條大腿。在他們的上面,一頂降落傘開得滿滿的。
兩個人驚魂未定,都不免有些茫然。對於他們來說,這神奇的片刻似乎是不可避免的,不是幻想,不是意外,而是事實。後來等安全脫險、事情過去之後,他們想起當時他倆的對白是這樣的:
維瓦:「附近有什麼人嗎?」
赫曼:「是的,我在下面。」
維瓦:「哪裡?你在哪裡?」
赫曼:「這裡,就在下面。我掛在你的腿上。」
維瓦這時才辨出赫曼的聲音。他說:「當心我的右腿啊,我想它已經斷了。」(事實上他的腿並沒有斷,兩條腿共計受到7處彈片的嚴重創傷,都麻木了,加上飛機爆炸時的震慄,所以赫曼掛在那裡他都感覺不到。)赫曼說:「OK!」
他們默然地下降了一段距離,兩個人都沒有充分的領悟當時的情況,赫曼只是覺得,如果不是在做夢的話,他的生命至少暫時的有了保障。他萬萬不能鬆手。維瓦則更擔心自己那條被這個從天而降的不速之客死纏著的傷腿。
過了一會維瓦又說:「等我們接近地面的時候,你是不是可以離開我?」
赫曼的雙臂已經有些酸痛,開始懷疑究竟還能支持多久,說道:「可能!」這時他看到四周黑暗的地平線就像一個大碗似的升上來。接著又是樹頂。
「當心!地面接近了。」他喊著。他感到有樹葉從身邊掃過,但是在他放開雙手以前兩腳已經著地了。他滾了一下,維瓦正好重重地壓在他的胸口上──折斷了兩根肋骨。
他們躺在地上半晌講不出話來。接著,最先恢復意識的赫曼慢慢站了起來,他發現他們是掉在松樹林裡一塊很小的空地上。傘還在高處一棵樹頂上懸掛著。他正痛苦地流著血,不過這些傷在這個時候看來是微不足道的。他還活著,他還能講話,這已經夠了。
等到腿上的麻木失去以後,維瓦也開始感到他的創傷極度疼痛。但是等赫曼止住了血並且用傘上撕下來的彩條為他把腿部裹了後,維瓦已經勉強可以走動了。他蹣跚地隨著赫曼走著,逃避了4天的搜捕。最後到了11月8日那天,他們就要抵達荷蘭邊境時,終於不幸做了敵人的俘虜。
後來在他們被釋放之後,赫曼和維瓦曾經仔細地分析了那個絕頂的空中奇跡的始末。
當那架「哈利費克斯」飛機在大約17500英尺處爆炸的時候,他們都被吹了出來。赫曼在下降時意識完全清醒,幸運的是維瓦在爆炸時突然失去了知覺,不然的話他便早已拉他的開傘繩,也不會有空中的巧遇了。他們曾經以每秒鐘175英尺的速度,在黑暗中下降了大約12000英尺,周圍全是飛機破片,互相離開幾碼的距離保持著位置的不變,維瓦並沒有看到赫曼,因為他是昏迷的,這是未張開傘的主要原因。另一方面,赫曼後來才想起,那個在他身邊一起墜落的龐大物體可能便是維瓦。
大約在離地5000英尺處維瓦拉開了傘包,等到他的傘從胸前的傘包中飄出的時候,他開始在它的下面像一個大鐘擺似的向外盪開。這種在張傘時的振蕩是正常的,赫曼的生命便是它的恩賜。事情簡直是巧得出奇,在他第一下擺向赫曼的時候,赫曼正好處於他蕩回的振幅上。
在這種情勢下,他被維瓦的腿打個正著。一秒鐘後維瓦的傘便要全部張開,速度將減為每小時11英里,而赫曼的速度依然是每小時120英里,這樣最多不過被撞開而已。可是就在這一瞬間他們便纏在了一起,赫曼抓緊了維瓦的雙膝,等到傘全張開後,他們都減低了速度。
在空中互撞以前,他們下降了2英里多的距離,只花了1分鐘的時間。赫曼的確是驚險萬分,在那一點他只不過還有半分鐘的餘生,感謝維瓦使這最後離地的1英里持續了3─4分鐘。


Author :岫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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